最近闲来无事,每天晚上利用碎片化的时间,拜读聂绀弩先生的《中国古典小说论集》。
聂绀弩这个名字,年纪小些的,肯定知道的人不多;年纪大些的,知道的估计也多不到哪去。
我知道聂绀弩的名字,还是三十多年前,读大学的时候,但具体此人都有什么事迹,其实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知道他的经历颇为传奇,甚至坎坷:读过黄埔军校,到苏联留过学,干过新四军,当过右派,坐过十年的牢,写过不少的书。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不管怎样,对于这么一个革命(文坛)前辈,还是多少有些肃然起敬的。
这不,正好买来一本聂绀弩先生的《中国古典小说论集》,挑灯夜读,不亦快哉!
书名《中国古典小说论集》,看起来很大,有点吓人,其实书中所谈,涉及到的小说,不过也就《水浒传》《聊斋志异》和《红楼梦》这三部而已。
说实话,我倒很想看看老先生谈谈我比较感兴趣的《金瓶梅》,可惜没有,不过我有理由相信,聂绀弩应该是读过这本兰陵笑笑生写的小说的。
因此,聂绀弩在本书的自序里,说“这集子一共谈了三部小说,最少的只是一篇,便侈称为《中国古典小说论集》,是很不配的。”
老先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平生读书喜读野狐禅。聂绀弩不是什么正宗科班的古典文学专家,他的文章的路数比较合我的胃口。
书中有一篇文章,聂先生漫谈《聊斋志异》的艺术性。既然是漫谈,也就允许撒开欢来谈。
其中,有一节的题目是《〈聊斋志异〉的画龙点睛和画蛇添足》,画龙点睛不足为奇,画蛇添足就有点意思了。
聂先生在文中有言:“写好了一整篇,处处都好,却因为最后几段几句或几字,舍不得割弃,致与全文抵触,大则破坏前此所辛苦塑造的形象,小则也成为可有可无,没有则更好的冗赘。这种情况,其严重者,可谓之画蛇添足。《聊斋志异》作者自是文章圣手,但有时亦难免此弊。”
居然敢对文章圣手横挑鼻子竖挑眼,聂先生的胆子可不小!
当然,空口无凭,说完这话的聂先生便要“有诗为证”了,举的例子便是《聊斋志异》里的名篇《婴宁》。
聂先生说,《婴宁》是一篇艺术性很高的作品,婴宁是一个极美的天真少女的形象。《荡寇志》写陈丽卿,其最成功处或即脱化于此。这篇作品,如果只写到结婚而止,真是题无剩意,态有余妍。不幸后面有这么一段:
庭后有木香一架,故邻西家,女每扳登其上。……一日,西邻子见之,凝注倾倒,女不避而笑。西邻子谓女意已属,心益荡。女指墙底,笑而下。西邻子谓示约处,大悦。及昏而往,女果在焉。就而淫之,则阴如锥刺……细视非女,则一枯木卧墙边,所接,乃水淋窍也。……
聂先生不禁要对蒲松龄的画蛇添足义愤填膺了,写道:试问《婴宁》一篇,何须有此节外生枝!特别是那些污秽字句,真是“刻划无盐,唐突西子”!
又是“何须”,又是“真是”,外加两个“!”,聂先生简直有些出离愤怒了。
说实话,以前看这篇《婴宁》,似乎对此并无太多注意,经聂先生这么当头棒喝,确实觉得这位柳泉居士有些恶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