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阿姨是小马的第四个媳妇。虽然她说话声音很大,但是对父母很真诚,很孝顺。说起来,小马真的很有福气!
有七个孩子,五男两女,都出生在小马主人的牛奶系统里。根据旧理论,他们是有福气的人。我的村子里只有两家这样的家庭。
在农村,强调的是一个人口繁荣,物质匮乏的时代。根据新理论,孩子越少越好。但在那个天灾人祸的年代,人们是按劳取酬的。男劳力越多,村里吃的越好吃,相处越融洽,说话越多。吐痰是个钉子。
居大师是个木匠。他给五个儿子起了朱、董、梁、林、川、五女五个外号,显示了他们祖上三代的本事。不过,他没指望他们能继承多少。与时俱进,大女儿取名洪,二女儿取名应。
前两个是女生,我真的受不了。小马奶又笑了,特意去了白云寺,在老铁锅槐树上系了一根红绳。不信,柯尔特牛奶给柯尔特加了五个男孩。
接生婆马萧萧在为居大师家接生第一胎柱的时候,故意跟居大师开了个玩笑,祝贺他有了三朵金花,这才让居大师提着斧子砍倒了白云寺镇寺之宝——老铁锅宝塔!
在给董加第二个男孩的那一年,小马奶生了一场大病,给他吃了两个多月的中药。董出生的时候像个瘦猴,不哭不闹。他两岁半才走得稳。三岁的时候,他不会给父母打电话。所以,小马爷没少跟小马奶吵架。
幸运的是,第三个梁是后来加上去的。梁出生的时候又白又胖,哭的轰轰烈烈。十个月前,他学会了走路,父母叫他好开心。
有三男两女,一家七口。生活虽然拮据,但也有期待,小马也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没想到老三亮五岁的时候,小马的肚子又鼓了起来。
马驹奶怀第四胎的那年,正好赶上黄河发洪水,庄稼都被淹了。小马驹出生那天,洪水进了院子。驹子把正房的两块门板拆了下来,让一栋八年的楼和一根五年的梁躺在上面。在他们回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下来。他领着十四岁的洪,十二岁的应,十岁的朱,各带一个角,背着另一个门板,沿着被水淹没的河堤,摸索着要运进寨子的小马奶,从正房里找到了正在泼水的马脚,只为救老四敖和小马奶娘的命。
苍井空四岁时嫁给了洞头的瓦工李四。六岁时,二姐英嫁给了在西部烧砖窑的刘水。
小马主人生来就是木匠。虽然没有什么文学功底,但传了三代的墨斗的盒子,早已把人情世故、过去和未来的是非曲直,标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苍井空上小学的时候,居大师委托砖窑的二女婿刘水在窑厂立了近两万块红砖和一万块小青瓦,把他家院子前后种过的树全部刨平了。在几个学徒的帮助下,他仅用一天时间就锯、耙、刨了三间瓦房所用的木材。
还没等姐夫邀请,大女婿李四,一个瓦工,就领着一群劳力,提着瓦刀,泥兜,楔入,出发了。一天之内,建起了半人高的红砖墙。第二天,把半人高的泥草墙捣实后,搭起一个木架子,然后在泥草墙上砌起半人高的红砖墙。第三天,至少20个木匠和泥瓦匠在居师傅家的小院里联手,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封好了豫东三座典型的七八十年代红砖青瓦房的房顶。
小马师傅站在院子中间,看着村外的前三间新瓦房,不到七天就完工了,从第一车砖到屋顶上的最后一片瓦,终于有一片瓦盖在自己身上,立起了一个锥!
小马师傅让朱老板去集合买了一条挂鞭,拿起来点燃,围着新房转了一遍又一遍。他还让小马奶挖了五碗白面粉,给大家做了一碗葱花白面。
村外第一个新瓦房无数,就算放在村里。屋檐下雕着砖花,屋顶两端贴着亲吻的动物,六只青砖雕成的鸽子站在屋顶中间,五面小红旗在鸽子的队伍中迎风飘扬。
新房建好的第二天,军庄村的老媒头罗老六来到了香园,新门新窗新墙,独门独院。罗老六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满意地走了。他没有向菊叶透露是谁家的姑娘看上了这个栏目,但他只想过生日。
没有程响,第二天罗老六带来一个帖子,竟然是罗老六的宝贝女儿,罗金凤的八字,罗老六第一次打破红娘界的规矩,亲自把自己唯一的女儿给招了女婿!当地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媒人不能自己招孩子,自己找媳妇,只能通过其他媒人。
菊叔做梦也没想到罗老六能看上他们家。在此之前,罗老六不知道为他的金疙瘩见过多少媒人,要么是性格不合,要么是不喜欢他的身材和长相。
罗老刘只有这个宝贝闺女,所以她没有开销,钱少钱多,这些年积累了不少。
金凤比朱大三岁,女学妹拿着金砖,真的吸引了一只金凤凰!
为了金凤和斋藤优子的婚事,罗老六花了不少钱,婚礼办得很成功。两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来了。谁家的孩子不允许考虑结婚?
朱和金凤的新婚之夜,我数了数亲戚朋友邻居陪了半个晚上的礼物.
金凤也很争气。明年,她将给小马添一个胖孙子。罗老六当了爷爷,高兴得合不拢嘴。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孙子多么聪明,他的大眼睛看起来多么像他.
老四傲,在他被提拔下乡的那一年,才二十多岁就娶了媳妇。他媳妇是村北五里阎庙,阎大头家外号胖二姑娘,董和胖二姑娘站在那里。
在一块,一个像孙猴,一个似八戒,胖二妞的肚皮,也挺争气,婚后第二年,就添了白胖、齐整、大眼、大耳、圆脸的小子,富富态态的样儿,剃光头后,咋看咋像个小唐僧。栋娶胖二妞用的房子,是驹爷驹奶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子翻盖的,虽然没有老大柱家的气派,也能说得过去的,至少亲家闫大头没挑理。
驹爷驹奶,这些年的积攒,娶了两房儿媳妇后,几乎全出去了,挪出老屋后,驹爷带来老大老二在地头垛了两间泥草房,上初二的檩,在心里暗暗下劲,一定要让爹娘住上砖瓦房,之前学习吊儿郎当的檩,自从和上了年纪的爹娘,住在地头这两间泥草房中,还未完全干透的泥墙洞里点燃的棉油灯,常能亮到头遍鸡叫。
上了年纪的驹爷驹奶,守着小儿子檩,一家三口,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不紧不慢地过着……
哪成想,檩刚上初三,一件破天荒的荒谬事,打碎了檩努力上学的梦,也破灭这个家庭冉冉升起的希望,甚至打破了寨里、寨外一潭死水似的平静。
四十六岁的驹奶,又怀上了!
这下驹爷一家不想出名,都难喽!驹爷的第一反应,就是悄无声息地打掉,为此他专门找到年近古稀的接生婆马小脚,向她讨要坠胎药,马小脚跳着脚,将驹爷撵了出去,边撵边骂:“坏良心的东西!作孽啊!作孽!”
驹爷像只无头的苍蝇,想去卫生院,又怕人多嘴杂,想随便在土郎中那儿拿几服药,又怕喝出人命,后来又跑到白云寺,在那二十多年前挂过红绳的铁锅槐前,念叨了半天……
纸终究没能包住火,尽管驹奶躲在床上,一直装病,马小脚的嘴,像她那没裹严的脚,放出了风……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驹爷家不到一人高的土墙头,隔三差五地冒出几个探头探脑的“好事人”。
平时老实巴交的檩,听光屁股一起长大,最好的玩伴逯三,在课下偷偷说爹娘的坏话,上去就扇了他一个嘴巴,为这事,檩和逯三,两人膈膜了半个世纪。
等檩发现村里、学校传说的他们家的事,是真的时,檩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在这个家,更没法待下去,大哥二哥家像是防瘟疫似地大门紧闭。
檩也想学三哥当兵去,怎奈一来年龄不够,二来不到征兵的日子,村里是待不下去了,苏郎庙姥娘家离得倒是近,恐怕抬花轿的大舅、二舅也早有了耳闻,去了也不自在,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去十五里远的民权伯党姨姥娘家藏几天。
檩跟谁也没说,两顿都没吃过饭的他,顺着寨外东边的那条小河沟,向北走去,过了均庄,向右一拐,避开闫庙(二嫂娘家村),寻了条偏僻的小路,磕磕绊绊就往皇台走,皇台距离闫庙八里路,饿了一天肚子的檩,走到皇台村西地头时,天已经大黑,皇台距离民权伯党姨姥家还有七里路,檩饿得实在走不动了,找了户冒着烟火的人家,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看不太清脸庞的姑娘,姑娘将门开了条缝,问了句:“谁呀,有事啊?”
檩在敲门前,壮了半天的胆量,现在像是被针扎破了的猪尿(suī)泡,瘪肚了。
姑娘见门外之人,不说话,以为是个哑巴,开了条缝的门,又合上了,檩的脸臊得像火炭,还好是晚上,没人看见,听着姑娘的脚步往屋内走,檩终于开了口,蝇子似地嗡嗡了一声:“大姐,给俺点吃的吧!”
刚走了两步,心有余悸的姑娘,听见身后飘来了人声,转过身,又重新把门杠拉开,将大门开了有一拃宽,侧着身子,借着堂屋昏黄的棉油灯光,看清了那张,低着头,上扬着眼角,宽额门,高鼻梁的脸;姑娘觉得不像是坏人,吱扭一声,拉开了两扇柳木门,像是伸开双臂,敞开怀抱,迎接亲人似的。
檩呆呆地立在大门洞开的门外,不敢“越雷池一步”,姑娘竟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快进来吧!我还得烧锅呢,你赶得真巧,俺正蒸窝头嘞……”
姑娘转身就往厨屋走,边走边给还傻不愣登立在门外的“呆子”撂了句话:“你去堂屋等着吧,外边挺冷的!”
檩不知道迈得那条腿,走进堆满盆盆罐罐的小院,右手边的厨房里,发出呱嗒呱嗒快速拉风箱的声响,借着厨房的一窗火光,檩瞧见小院的西土墙上搭着用玉米秸围起来的牛棚(后来才知道,养得是头骡子)。走近堂屋,檩才看清是三间泥草房,房前一字排开着十几口半人高的大水缸。
檩正犹豫着要不要跨过堂屋的木门槛,突然西屋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吓得他打了冷战,姑娘从厨房风一样,冲了过来,身后飘着条耷拉到后腰的麻花辫,檩一个侧身,躲到一旁,伸着脖子,正向屋内瞧,姑娘怀里抱着个裹了小花被的婴儿,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姑娘倒没什么不好意思,檩却低下了头,姑娘小嘴撅撅着,叹了口气,说:“爹咋还不回来呀?你叫啥呀?哪的啊?”
还没等檩答复她,姑娘竟指使起来了檩:“你去烧锅吧!那风箱不中,要使劲拉呀!”
檩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姑娘的第一个问题,姑娘的第二个问题却给了他个台阶下,檩转身走进厨屋,坐在用胶泥堆砌成的灶火前的木墩上,右手只推拉了两下,就已判断出风箱的毛病在哪。檩不愧得了驹爷的真传,抽开风箱的盖板,将掉在箱底的鸡毛,重新装好,风箱只轻轻推拉了几下,火舌就从灶口翻卷了出来。
姑娘站在厨房门口,瞧着“呆子”轻车熟路,三下五除二,就将爹都没修好的风箱,就这么三下两下弄好了,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感,不禁多看了那“呆子”几眼。姑娘怀中刚哄得不哭的婴儿,可能是因为姑娘只顾痴痴地望着修理风箱的“呆子”,也有可能被门口的烟熏着了,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院外响起长长的“吁——”声,姑娘抱着哇哇叫的婴儿,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喊:“爹,你咋才回来嘞,俺妹都饿哭啦!你买到麦乳精了没有?!”
檩听见姑娘喊爹,往灶火里添了根劈柴,也跟着向门外走去,只见一位坐在车辕上,牵着缰绳的大叔,用鞭子赶着一头骡子,将一辆装有前后挡板的马车,顺进了院子里。
大叔心里有事,看到从堂屋门口投来的两个人影子,吓了一跳。
檩低着头,积攒着了半天勇气,走到马车前,见车厢里铺了层麦秸,麦秸上堆了一团麻绳,麻绳的旁边有口鼓囊囊,紧扎着的布袋;大叔摘下骡套,将骡子栓进棚,姑娘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那鼓囊囊的布袋,就往堂屋走,这次“呆子”来了眼力劲,没等姑娘说话,就从姑娘手里将那口沉甸甸的布袋,接了过去。
大叔姓张,因走街串巷叫卖瓦盆,人送外号“瓦盆张”,祖居睢州城关,靠买卖瓦盆生意糊口度日。
1938年5月31日凌晨,小日本占领了睢州城,豺狼进城后,呲着牙咧着嘴,嘴里叽里呱啦,见人就杀,见房就烧,眨眼间,县城被烧成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房倒屋塌,血尸横陈,惨绝人寰。大叔的父母惨死在这场浩劫中,家产房屋也付之一炬,大叔那年刚满七岁,小鬼子放火时,他躲进一口破了嘴,接雨水用的大缸中,才幸免于难,从火海中逃离里,右脸被大火灼伤,留下了一块似菊花大小模样的伤疤。衣不蔽体的他,忍痛挨饿,摸爬滚打,直到傍晚,才逃到县北二十多里的皇台姥娘家。
解放后,大叔因右脸有伤疤,看着吓人,一直打着光棍,二十八岁那年,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大叔二表哥家,孩子多,实在养不起,就把不到两周的小女儿,过继给了打着光棍的大叔。皇台村,全村百分之九十以上姓“皇甫”,(现在皇台姓皇甫的也就占上五成),女孩原名皇甫玲,过继给大叔后,改名为张玲。
最近大叔心神不宁,就在前天,二表哥向他提出想把“张玲”要回去!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养了十四年,比亲生闺女还亲,怎能说要就给呢?虽然,上个月去民权县城送货的路上,在河沟里捡了个小闺女,这也不是他们要回张玲的理由呀!
大叔家在皇台村西头,和两户外姓人家做了邻居,二表哥家,自从他那二小子做了村长后,现在是村里的大户,很少往这边来,今天这是弄啥?
大叔愤怒时,右脸上的疤瘌会充满紫血,像疙疙瘩瘩癞蛤蟆的皮。
大叔拴好骡子,在石槽里添上草料,气冲冲来到堂屋,等来到那不速之客面前,发现“不速之客”是个和张玲差不多大小面生的小伙子,大叔没好气地问了一句:“你谁呀?!来俺家干啥!”
这夹枪带棒的叱问,一棒子将檩打蒙了,最后还是张玲给解了围……
等大叔,听完张玲像竹筒倒豆子似地讲完,警戒心放松了下来,脸上的怒火也熄灭了。
抱着妹妹的张玲,下命令似地让“呆子”去厨房拿碗和勺,被大叔训了一顿,大叔像待客人似,让檩安生坐在方桌的左边,自己去厨房,端了半碗热水,手里捏了把瓷勺,递给坐在桌子右边抱着妹妹的张玲;大叔转身又去厨房弄吃的,张玲等大叔走后,狠狠瞪了檩一眼,檩耷拉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不大一会儿,大叔从厨房,左手怀抱着一馍筐掺着黑壳子面的杂粮窝头,右手端了半碗豆糁秦椒酱,往堂屋走来,低着头的檩,闻着酱香、窝头香,喉咙里,小心翼翼地发出咕嘟咕嘟的吞咽声。
大叔将馍筐放在桌子的中央,辣椒酱放在檩的一边,从张玲身后绕到桌子的北边,居中而坐,招呼着低着头的檩:“小,别见外,饿坏了吧,先吃个窝头垫吧垫吧,恁叔家没啥好东西招待你,窝窝头,蘸秦椒,越吃越上膘,你尝尝恁妹子蒸嘞窝窝头,弄嘞秦椒酱咋样?!”
檩抬头,正要说声谢谢之类的话,突然看见大叔脸上那块伤疤,又目瞪口呆在了那里,大叔早已习惯了别人见到自己这张脸时的惊吓,忙安慰着说:“小,别怕,恁叔不是坏人,这是38年,小日本……”
大叔一股脑,把他这些年的遭遇,讲给檩和玲,还有不知几个月大的小女儿巧听,听得檩和玲,都哭了起来,大叔讲到伤心处,想起自己遭的罪,作的难,悲从心生,也痛哭了一场……
人一旦悲戚与共,纵使再陌生的人,心一下子就相通了,檩把自己心中的烦恼,自家的情况,也都讲给了大叔和玲听。
刚才还愁云带雨的大叔,竟然笑了起来,他以为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遇到了多大的难事呢?更没想到的是,这孩子竟是伯党马大善人的外甥。三年自然灾害,啃榆树皮的那年,马大善人曾周济过他和玲半袋黑壳子,马大善人家,户大人多,这几年孩子们也闹着分家,闹分家锅碗瓢勺难免磕磕碰碰,这不上个月,专门跑了趟伯党,给马大善送了一车货。
大叔十几年来,一直记着马大善人那半袋黑壳子的恩情,卖给老马家的货,从未赚过钱,有时候还会倒贴几个碗,赠送一两个盆儿。
转悲为喜的三人,食量大的出奇,够吃两天的窝头,竟一顿吃完了,檩破天荒地一顿吃了八个。
张玲将喝完麦乳精,哄睡着的妹妹,轻轻地放在西屋床上靠着墙的那边,收起两只碗,一把勺,放入馍筐,轻盈地走出堂屋,走进厨房,用烧锅水,把两只碗一把勺洗刷了几遍,从暖壶里倒满两碗热茶水,从厨房出来,稳稳当当地端给大叔和“呆子”喝。
大叔和檩怕说话声,吵醒刚睡着的巧,端着水,又走进了厨房,一人一个小木墩,坐在已经凉了的灶火旁,说着闲话;大叔和檩还挺对脾气,实在人和实在人说话,弯弓射箭照直绷,张玲给自个也倒了碗水,站在厨房门外,吹着热气,听着俩人都说些啥。
大叔嫌张玲在场,檩说话不自在,把张玲撵回了堂屋,让她去做些针线活,张玲噘着小嘴,不情愿地走回她住的西屋,为大叔磨破了胳膊肘的衣服,在里边缝了一块相同颜色蓝布。
他们俩会说些什么呢?好奇心驱使着张玲,蹑手蹑脚,走近厨房裂着半指缝的墙边,侧着耳朵,听着两人到底在说些啥?
檩今年还不到十六,刚念初三,大叔的意思,是想让他把初中念完,可檩却实在不想在那个家待了,上学又被同学们指指点点,他只想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躲起来,让他做啥都行,就是不想再回去了。大叔给檩分析了情况:伯党老马家(檩姨姥爷家),你去了也只能躲个一两天,他们肯定会问是怎么回事,纸里包不住火,迟早他们也会把你送回家。去其它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万一出啥事,恁爹恁娘还不哭死……
听完大叔的分析,檩急得抓耳挠腮,进退两难,心乱如麻,还没等大叔将欲言又止的想法说出口,在墙外偷听的张玲,竟风似风火似火地走进厨房,脱口而出:“爹,让他跟着你卖盆不就行了吗?”
这句犹如从天而降的声音,把蹲坐在木墩上,各怀心事的俩人吓了一跳!
张玲这句简短而又一语中的的话,和大叔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大叔也难得的好脾气,顺水推舟问了檩一句:“你看恁妹子的办法,中不中?!”
檩心中那团乱麻,张玲一句话,就迎刃而解了,檩用力地点了点头。
檩和大叔挤睡在一张床上,可能是走了半天路,身体乏累了;吃过八个窝窝头后,饥饿的肠胃得到了填充和抚慰;更多的是烦乱无所适从的心,有了归属之地,这天晚上檩睡得异常香甜,竟然轻轻打起了鼾声。
大叔听着檩一会儿有,一会儿又无的小鼾声,心口堵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这两年腿上的青筋越来越粗,越来越弯,走不上几里路,就肿得受不了,二表哥这么着急要回张玲,不过是想给她找个好婆家,这下好了,自己就把张玲的婚事给办了。心里痛快的人,呼噜声也大。
张玲在西屋,听着东屋一高一低的呼噜声,嘴角带笑,做了一个幸福的美梦。
第二天清早,檩睁开眼,纸糊的格棂窗外,太阳光橘黄,他感觉自己起晚了,慌忙披上蓝色的小夹袄,穿上军绿的裤子,边提布鞋边向外跑,等来到院子里,发现大叔已把骡车套好了,玲正往昨夜马车上那条鼓囊囊,现在却空唠唠的布袋里,装冷清明起来,重新蒸的一锅窝头。
檩挠着头,正想跟大叔和张玲说对不起,起晚了之类的话,张玲顺手往他怀里塞了三个窝头,笑着说:“饭缸,够不够?不够把这一馍筐都倒给你!”
檩臊了个大红脸,大叔狠狠瞪了张玲一眼,张玲低着头,从厨房端来两碗玉米糁稀饭,大叔和檩靠着车帮,吸溜了两口,感觉不烫,像喝凉水似的,咕嘟咕嘟,吸溜进了肚里。估计是昨晚吃的太多了,檩早上勉强吃了一个窝头。
大叔今个本打算往南走,去董店、城郊那片,给几个老客户送点货,赶着马车,走到皇台通往涧岗路口那,临时改变了注意,甩给骡子一个像右拐的鞭哨,骡子驾着那辆装满盆盆罐罐的两轮马车,漂亮地转了90度的弯,差点把坐在左车辕上,耷拉着两条腿的檩,甩下去。
檩瞧着马车一条笔直的大道,驶向涧岗,发了慌,心想:“这下完了,大叔肯定是想把我送回家,昨天说的话,肯定是骗我的……我该咋办?”
大叔早猜透了檩的小心思,开诚布公地将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告诉了檩:“小,你一晚上不回家,也没跟恁爹娘说去哪儿了,他们现在肯定在四处找你,不知道多着急嘞!”
檩吞吞吐吐说:“叔……俺不想回去,求求你,让俺跟着你吧!让俺干啥都中……”
大叔笑着说:“小,俺又没说不要你,咱爷俩挺对脾气,咱先跟恁爹娘说一声,好让他俩都放心,你看中不中?”
檩还是不放心,大叔想了个法子,安慰着想要跳车逃跑的檩说:“小,你看这样中不中?你在村头等俺,俺进村去找你爹娘说一声。”
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了点头,车子刚出了前吴,檩就跳了下去,藏了起来,前吴到涧岗还有一里多地,大叔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涧岗是个集镇,大叔并不陌生,只是这里的路不太好走,特别的涧岗集东头的桥,年年修,年年断,多年不来,大叔在村口打听了一句,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村北地头那两间冷冷清清、孤孤零零的泥草房,驹爷正在院里愁眉苦脸地抽着旱烟,驹奶在屋里唉声叹气小声哭泣。
大叔“吁——”的一声,叫停了那头喷着白气的骡子,涧岗的路真难走!大叔拍了拍四处漏风,有聊胜于无像栅栏似的门,驹爷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谁呀!弄啥嘞!”
大叔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突然想起了檩,回了句:“这是檩家吗?”
驹爷撂下烟袋锅子,就往门边跑,拉开门一看,面前的这张脸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忙问了句:“老弟,你这是从哪儿来呀!你知道俺檩的信不?他个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把俺和他娘都快急疯啦!”
等大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驹爷听,驹爷双手紧攥着大叔的双手,拉着他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喊:檩他娘,檩有信啦,快快,快出来!咱家的恩人来啦!
驹奶,从东屋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大叔的右脸正对着驹奶,驹奶心里一惊,大叔乐呵呵地向驹奶抱歉地说:“嫂子,俺嘞脸,没吓着你吧。”
驹奶哭中带笑地回了句:“哪能呢?大兄弟,俺檩在哪儿,他没犯浑吧!”
堂屋内,大叔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跟驹奶驹爷讲完后,老两口脸上露出了一个多月来,不曾有过的笑容!
大叔赶着车,刚出涧岗集东桥,檩就从河沟里蹿了出来,吓得骡子来了个急刹车,马车架子掀得好高,还好盆盆罐罐,相互之间垫了不少麦秸。大叔招呼檩上车,将驹奶驹爷同意一块卖瓦盆的好消息,告诉了檩,两天来堵在檩心口的块垒,瞬间土崩瓦解了,两人边说边笑,出了玉皇庙,拐了个弯,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驹爷驹奶站在地头,送走大兄弟“瓦盆张”后,驹爷右手搀着驹奶的胳膊,走进院中,插上大门,并排坐在炕沿,老两口心里堵得两块疙瘩,终于敲碎了一块,驹奶直夸“瓦盆张”是个好人,虽然猛一看挺吓人的。
驹爷微微点了点头,突然他双手紧紧攥住驹奶的左手,两眼放光,吓了驹奶一跳!
驹奶心惊肉跳地问:“咋啦,老头子!”
驹爷还不到五十,皱纹如老榆树皮似的沧桑的脸上,乐开了花,像是提醒似地问了驹奶一句:“檩他娘,你刚才是不是也听见大兄弟说他家有个两姑娘?”
驹奶点头着说:“是呀,是呀,一个还比咱檩还大一岁……”
驹爷打算吃完晌午饭,去皇台一趟,相相姑娘咋样……
晌午饭驹爷难得下次厨房,亲自为驹奶做了碗鸡蛋面,感动地驹奶含泪吃了,驹爷就着面汤,泡了两个黑窝头,也打了个饱嗝。
驹爷左手拎了把斧头,左肩挂了把锯,右肩背了个大包袱,里面装了檩的衣服,还有几块碎花布,右手提了一口布袋,里边装着五斤白面,还有十几个鸡蛋。
驹爷边走边盘算:这几个孩子中,檩最像他,也得了他木工手艺的真传;檩学习也就是个半瓶子醋,没指望他能考上高中啥的,本打算等他初中毕业后,领他出去闯闯;哪成想老伴又怀上了,正愁没法弄;檩这臭小子,不吭不哈离家出走了,也好他现在有了个落脚的地儿,还能跟着“瓦盆张”出去闯闯,见见世面,倒比跟着自己爬高上低,累死累活的要强;心里唯一不落停的是不知道“瓦盆张”大闺女长啥样?会不会也有残疾啥的?
驹爷顺着村东田间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先是走了一里半地到了后吴,再走二里地来到到苏郎庙,到了苏郎庙村西,驹爷想起了自己和驹奶年轻时的往事,三十多年了,往事仍历历在目。
那年他也跟檩这么大,不到十六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四处揽木工活。有一天,正准备出远门去白云寺修被枪炮打成窟窿的大门,驹奶的大哥,红着眼,肿着嘴,登门请他到苏郎庙走一趟,修他们家那顶靠它养家糊口的花轿。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驹爷右手拎了把斧头,左肩上挂了把锯,跟着大哥,来到三里半地远的苏郎庙,姻缘就是这么奇妙:一顶花轿,牵线搭桥了驹爷驹奶的婚姻。
驹爷怕在苏郎庙遇见熟人,绕到苏郎庙村后的坟地,匆匆向东走,大白天的,时不时往身后瞧。
驹爷驹奶结婚多年后,都解放了,驹奶才敢把她家那顶花轿为啥被毁,为啥一家人被打,却守口如瓶,不漏一字半句的往事,告诉了驹爷。
毁花轿的是闫土楼村,大土匪闫老三,他看中了铁佛寺村富户田中禾家姑娘田小蛾,田家不愿意,闫老三晚上带着一帮土匪,拎着枪,破门而入,将田小娥塞进花轿,押着抬花轿的爷四个,就往土匪窝走。走到苏郎庙村后,喝了酒的闫老三,命令花轿停下来,钻进花轿,就想对田小娥动手动脚,没想到田小娥是个烈女子,誓死不从,在花轿里和闫老三扭打起来,用了近十年的花轿杆,承受不住在花轿里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的重量,折了。
从花轿里倒出来的两个人,仍在扭打,胖得跟猪一样的闫老三,趴在田小娥身上,欲行不轨,没成想被田小娥一口咬掉了半个耳朵,闫老三气急败坏,开枪打死了如花似玉,刚满十七的田小娥。
闫老三那伙土匪,将抬轿的驹奶他爹,两个亲哥,一个堂哥,揍了一顿,还用枪威胁爷四个,谁把事说出去,就杀他全家。
爷四个抬着那折了杆的花轿,抖抖索索回到家,也不知道那伙土匪将田小娥埋在了哪儿。
因为出事的地儿,在苏郎庙的村后,田中禾得知女儿惨死后,在那儿起了座坟,立了块碑,将女儿田小娥的衣服,长命锁,还有一些值钱的首饰,全埋在了那里。
“破四旧”那会儿,听说田小娥的长命锁落在了一个红卫兵手里,后来听说那红卫兵一天夜里突然发了疯,嘴里一直喊“小娥饶命!小娥饶命!……”住在睢州城里,红卫兵的家人,了解到长命锁的来历后,重新把长命锁,又埋回了田小娥被砸了碑、刨了墓的坟后,那发疯的红卫兵,才缓过来……
驹爷一口气,跑到离苏郎庙四里多地远的皇台村西地,见到了几户人家,扑通扑通的心,才稍稍平息下来。驹爷抬起拎着斧头的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望着手里的那把好久没用,生了锈的斧头,自我安慰着说:没做亏心事怕啥呀!
驹爷走进皇台村西这孤零零的三户人家,踮着脚尖,只瞅了一眼,就瞧见了“瓦盆张”家。
驹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问了句:“有人在家吗?”
随着一声“谁呀!”从骡棚里,走出一位拎着钢叉的姑娘,驹爷透过门缝只瞧了一眼,就认下了这个儿媳妇,姑娘长得比当年第一眼见到的檩他娘还俊,特别是那根拖在腰身后,乌黑的麻花辫,跟当年檩他娘的辫子一模一样。
姑娘将大门开了个小缝,见门外,站着一位手里拎着斧头,肩上背着鼓囊囊口袋,满脸堆着笑的大叔,心里犯了嘀咕,问了句:“大叔,你找谁呀?”
驹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嘴边的“瓦盆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猛然间想起了檩,赶忙说:“俺是檩他爹,妮儿你叫啥呀?”
张玲一听是檩他爹找来了,把钢叉一扔,两手拽开大门,笑盈盈着说:“是大叔呀,快进屋,快进屋!”
驹爷看着半院子的盆盆罐罐,还有姑娘身后的那杆钢叉,问了声:“妮,你拿钢叉弄啥嘞!怕俺是坏人?”
张玲满脸通红,慌忙解释说:“不是嘞叔,俺正在棚里出粪……”
驹爷更喜欢这个他第一眼就看中的儿媳了。
张玲不确定驹爷手里拿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没敢接,将驹爷让进堂屋,驹爷把斧头锯子,放在门后,将白面和鸡蛋放在折了根腿用绳子绑着的方桌上,卸下肩膀上的包袱,正不知道往哪儿放,张玲脱口而出:“叔,这里边是啥呀!”
驹爷正盘算着檩和眼前的未过门儿媳的婚事咋办?竟忘了驹奶交代的话。
姑娘一句话,提醒了他,驹爷像背台词似地回答说:“包袱里是檩的衣服,几块恁婶给你的花布,这个布袋里有五斤白面,还有恁婶攒的几个鸡蛋。”
驹玲听说婶子送了她几块花布,高兴地拎着檩的包袱就往西屋走,竟忘了跟大叔说声谢谢。
驹爷坐在一把快散架的靠椅上,喝着玲端给他那碗热茶水,又盘算起来。
玲抱着个小孩走出来时,驹爷这才想到,姑娘还有个妹妹,这可咋办?
驹爷站起身,想要抱抱那小姑娘,却又怕吓着她,夸了句:“这妮长嘞真齐整!多大啦,叫啥呀?”
玲这才想起忘了给叔介绍自己叫啥,抱歉地说:“叔,俺叫张玲,这是俺妹张巧。”
驹爷随口问了句张玲:“妮儿,你多大了?”
张玲说出自己的属相月份后,驹爷心中大喜,都说是“女大三抱金砖”,玲虽然才比檩大了仨月,大点好,大点懂等心疼人,檩这小子有福气。
驹爷和玲,拉了会儿家常,驹爷有心帮着张玲出会儿粪,又担心贫血的驹奶头晕,就急忙原路往家赶。
当驹爷赶回家时,靠墙坐着的驹奶,脸白得像刚糊的窗棂纸,驹爷赶忙化了碗红糖水,扶着驹奶喝了大半碗。
缓过来一些的驹奶,迫不及待地问驹爷:“瓦盆张”家闺女长得咋样啊?
驹爷把长得俊,又能干,心直口快的张玲,讲给相濡以沫三十多年的驹奶听后,驹奶的脸上渐渐起了血色,她紧紧握着驹爷的手,泪在眼中打着转儿。
驹爷驹奶唯一担心的就是檩住在“瓦盆张”家,会让人瞧不起,说是倒插门。可眼下实在没办法,张巧需要张玲带,驹奶估摸着子健开了春就要生了,驹爷驹奶从小就心软,驹爷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又提出打掉孩子,驹奶说啥舍不得,眼泪花花地流。
驹爷驹奶痛哭了一场,自从娶了两房儿媳后,再也没有能力盖起三间土瓦房了……
大叔走后,张玲哄睡着了妹妹,又在棚里出了会儿粪,觉得收拾地差不多了,打开大叔送来的檩的包袱,取出几块拼起来有方桌大小的碎花布,高兴地笑出声来,差点把妹妹吵醒。
张玲正盘算着等爹和檩回来后,去邻居陆大嫂家让她给参谋参谋用这几块碎花布,给妹妹做两件过年穿的花衣服,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吁——”声。
张玲像只燕子从屋里飞到院中,心早就飞过了院墙,拉开大门,站在面前的,竟是面带渴望之色的檩,俩人四目相对,竟不知说啥好了,还是张玲先开了口,朝着檩身后的爹问了句:“爹,今个咋回来恁早呀?”
大叔用鞭子指了指,像根木头似地杵在张玲面前,张玲却视而不见的檩说:“你问问恁大兄弟,他可帮我大忙啦!”
“瓦盆张”家不大的小院内,自从檩来后,充满了“出门见喜”,“喜气盈门”的笑声。
张玲的亲生父母,听说表弟“瓦盆张”招了个上门女婿,之前信心满满地要回“皇甫玲”的决心,也没那么坚决了。
秋去冬来,一九八二年的豫东平原,下过第一场雪后的一天傍晚,在新疆当了三年兵的老三梁回来了,驹爷驹奶冷清了大半年的小院,热闹起来,侄子、侄女们,睁着滴溜儿圆的眼睛,像小狗似地在三叔身边转悠……
哪知梁在家就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驹爷驹奶以为梁觉得“丢人”才走的,老两口关上门,大哭了一场。
后来才知道,梁是因为和几个战友偷吃了新疆老乡的羊,犯了纪律被部队退了回来,他没脸在家待,才出走的。
驹爷直愣愣的腰板,一下子弯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驹奶因为伤心过度加上贫血,肚子里才八个月的胎儿,早产了。
在睢州县医院抢救了一天,才保住驹奶和小五椽的命,由于母子俩身体都很虚弱,又在医院里住了近一月,才转回家住。驹奶住院期间,女儿英和红出了些钱,看望了一两次,自从驹奶转回家住后,同一个村的两闺女,却再没来过。
为了给驹奶小五椽看病,驹爷把家里能粜的粮全粜了,甚至把地里的麦苗,抵给了挨着那块田,村北均庄的许老五。
冷锅冷灶,无粮下锅的驹爷,敲响了老大柱家的大门,老大媳妇金凤还算有良心,给公公从面缸里挖了小半袋儿玉米面儿;老二媳妇胖二妞,像打发要饭似地,塞给驹爷俩黑窝头,驹爷含着泪回到家中,给驹奶熬了碗玉米糊糊,瞧着因为奶水不足,饿得哇哇叫的小五椽,心里大骂自己“在作孽”……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瓦盆张”给檩结了工钱,打发他回家,檩临走前,玲从面缸里挖了大半袋儿白面,又把妹妹喝的麦乳精分出大半罐,让檩带回去给弟弟喝,檩含着泪,踏着雪,心里不是滋味地走向那条通往涧岗的,他曾经走过的弯路。
三个多月来,檩从一个不懂事的十六岁小伙子,一下子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