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杭州11月24日电(林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四百余年前，汤显祖写下传世名作《牡丹亭》。数百年后，这部昆曲经典之作依然以其穿越时空的情感力量，持续叩击着当代观众的心灵。

近日，浙江京昆艺术中心(昆剧团)推出的传承版《牡丹亭》(上下本)在杭州上演，由昆曲名家杨崑与黄金搭档毛文霞联袂主演，不仅再现了杜柳二人的爱情传奇，更诠释了一段“为情而死、因爱重生”的至情理想。

至情理想：从单向被动到双向奔赴

在中国古典文学的传统叙事中，女性角色往往处于情感结构中的被动位置。而《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却以其对爱情的主动追寻，打破了这一窠臼。

饰演杜丽娘的杨崑用“真情”“勇敢”“追求”三个词概括角色的核心魅力。

“真情是杜丽娘一切行动的根源，从莫名生发，到被花园美景触动，直至为情而死、为爱重生，这一切都源自灵魂深处。”杨崑强调，这份真情并非刻意塑造，而是剧作家、观众以至整个社会期待的理想情态的反映。

在杨崑看来，杜丽娘的勇敢体现在她始终追随内心，“敢于突破、求证、前进”。从游园惊梦的怦然心动，到为情而死的决绝，再到为爱还阳的执着，她从未在任何情感节点止步。“无论是礼教约束，还是人鬼殊途，她都勇敢地一步步踏出去，最终收获了美好的爱情。”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双向奔赴”的感情在舞台上得到了完美呈现。杨崑与毛文霞这对合作十余年的老搭档，被戏迷亲切地称为“天选杜柳”。杨崑姿容端丽，眉目含情，尽显大家闺秀风范；毛文霞俊雅修长，书卷气十足。她们在舞台上的默契，生动诠释了这段跨越生死的爱情。

毛文霞在采访中表示，柳梦梅同样展现出超越时代的勇气，他不仅爱上画中女子，更不惧人鬼之别，最终掘墓开棺助杜丽娘回生。这种互为呼应、共同奔赴的情感模式，使《牡丹亭》超越了传统才子佳人的套路，构建了一种更为平等的爱情理想。

艺术传承：从形似到神似的表演升华

本次传承版《牡丹亭》以接近“大全本”的规模呈现，旨在传递的不仅是一个动人故事，更是一段完整的情感历程。

杨崑认为，演出关键在于把故事发展过程中蕴含的角色情感经历，交代清楚、表演明白，才能打动观众。

从《游园》时自然美景与怦然心动的交融，《惊梦》时美好梦境与现实孤独的对比，到《寻梦》时流连虚幻与颓败花园的比照，《写真》时容颜消逝与情感难酬的冲撞，《离魂》时对生命与情感的叩问，直至《冥判》时希望到来的欣喜——每一折戏都是情感的一次升华。

杨崑早在21世纪初就在老师王奉梅的悉心传授下演绎这部经典。每次演出，她都有新的感悟。

当被问及最打动自己的片段时，她选择了从《魂游》到《幽媾》结束的一段戏。

“从生到死容易，从虚幻到真实更难。”她解释道，这段戏中杜丽娘作为“人形鬼身”，面对情感从虚幻到真实的演变。“杜丽娘的‘真情、勇敢、追求’在这个阶段得到升华和变现。”

这种形与神的矛盾、虚幻与真实的结合，正是打动演员和观众的核心所在。

昆曲新声：传统艺术的当代价值

作为“百戏之祖”，昆曲在新时代的传承发展受到社会各界关注。杨崑提出三条发展路径：经典再现、精华展现和精粹转化。

她特别强调：“昆曲唱的是古典曲牌体，念白以韵白为主，是中国古典诗的文体和语言。”

这种艺术本质的精粹——曲牌体的套式结构、唱腔音乐的格律化、歌舞的相生性——既可以在新创剧目中运用，也可以撷取出来与其他艺术形式结合，实现更高的传播效果和艺术生命力。

令人欣慰的是，如今走进剧场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杨崑观察到，大家依旧会被杜丽娘身上那种敢爱敢恨、有原则的性格所感动。《牡丹亭》历经四百余年仍能引起当代观众共鸣，证明那种为真情不惜冲破生死的精神，依然是这个时代珍视的品质。

“当观众走进剧场，沉浸在《牡丹亭》的至情至性中，完成的又何尝不是一场传统与当代、艺术与生活的双向奔赴？”杨崑说。

在毛文霞看来，昆曲最独特的价值在于其值得细品的深厚底蕴与内敛古朴的美学品格。“昆曲本质上是一种‘过程的艺术’，它不追求结果的刺激，而是沉醉于每一个细节的精致演绎。”

毛文霞表示，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昆曲逆流而上，邀请观众慢下来，在悠长唱腔与细腻身段中，获得难得的静观与反思空间。

《牡丹亭》的永恒魅力，不仅在于文辞之雅、曲律之美，更在于它呈现了一种超越生死的“双向奔赴”。杜丽娘与柳梦梅共同完成的这场情感冒险，生动诠释了“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至情观。

正如杨崑数十年艺术生涯的体悟，杜丽娘的“至情至性”在当下依然珍贵。而昆曲艺术也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双向奔赴，既坚守艺术本质，又拥抱当代审美；既传承经典精髓，又创新表达方式。这或许正是这门古老艺术能够在新时代持续“活起来，更火起来”的深层原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