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洪水”来袭，防洪体系如何应对？
随着北京140年来最大暴雨降临，一场流域性大洪水也正在海河流域演进。
根据官方通报，强降雨已导致北京超4万人受灾、河北超54万人受灾。8月3日水利部消息显示，受7月28日以来强降雨影响，海河流域北三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漳卫南运河5大水系有21条河流发生超警以上洪水，其中6条河流超保、8条河流发生有实测资料以来最大洪水。
当洪水来袭，我们的防洪体系遵循着怎样的逻辑运行？蓄滞洪区是如何“选择”出来的？对于防洪工程，是否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洪水是怎么形成的？
这场影响华北等内陆地区的暴雨，自7月28日以来在海河流域普降，并罕见地持续了72小时以上。据北京市气象台消息，本次降雨量在北京地区有仪器测量记录140年以来排位第一。
水利部数据显示，截至8月1日11时，海河流域面平均降雨量达129毫米，降水总量超400亿立方米。如果根据总量换算，海河流域4天的降水总量，接近了南水北调中线工程7年的调水量。
超纪录的降雨量也带来了洪水。这种较大强度降雨形成的洪水，简称“雨洪”，会引起江河水量迅速增加并伴随水位急剧上升，是一种最常见、威胁最大的洪水。
据水利专家解释，当雨水进入地面以后，除了蒸发和下渗就会形成潺流，并随着坡面往低处汇集，即“水往低处流”。
大面积的雨水汇集，容易在地面形成径流，由坡面汇到小溪流，再由小溪流汇到更大的河流，这就是我们经常看到的大江大河。如果在短时间内汇集了大量的径流，就会形成洪水。洪水由上游往下游传播的过程，称为洪水的演进。一般来说，在山区更容易形成洪水。
因相应水文站流量“达标”，7月30日至31日，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员会陆续通报了海河流域子牙河、永定河、大清河编号洪水，均为2023年第1号洪水。8月1日16时，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员会水文局升级发布海河流域洪水红色预警。
8月1日，门头沟区，永定河河水湍急。新京报记者 陶冉 摄
这场洪水也刷新了有资料以来的历史纪录。8月3日，水利部消息显示，受7月28日以来强降雨影响，海河流域北三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漳卫南运河5大水系有21条河流发生超警以上洪水，其中6条河流超保、8条河流发生有实测资料以来最大洪水。
根据《全国流域性洪水划分规定（试行）》，流域性洪水分为三个等级：流域性特大洪水、流域性大洪水、流域性较大洪水。经初步分析，永定河、大清河及子牙河均发生较大及以上洪水，其中大清河和子牙河发生大洪水，依据水利部《全国流域性洪水划分规定（试行）》，初步判定海河发生流域性大洪水。
流向何方？
据水利部研判，海河流域永定河、大清河及子牙河均发生较大及以上洪水。这其中，永定河、大清河均流经北京。
历史上，水资源丰富的北京，长时间受到水灾的困扰。北京的地形西北高、东南低，所以北京的水系基本从西北流向东南。在北京的主要河流中，永定河是流经北京市境最大的一条河流，也是海河水系五大支流之一。
永定河史上由于经常决口，曾被称为“无定河”。在此次暴雨中，永定河流域也出现了降雨多、雨强大、洪峰高的情况，拦河闸最大洪峰达到每秒3750立方米。
洪水来临之前，北京市有关部门曾通过水库“预泄”的方式备战，这是一种提前降低水库水位、腾出“库容”的做法。7月30日，位于永定河上游的北京市斋堂水库提前进行了预泄。同时，通过河道向下游控泄流量每秒700立方米，以最大限度减轻对下游地区的影响。
据中国水利网8月3日刊文，此次海河暴雨洪水来临之前，有21座大中型水库进行了预泄。
由于持续强降雨带来的防汛压力，永定河进行了开闸泄洪。7月31日零时，永定河卢沟桥分洪枢纽开启拦河闸，沿永定河主河道泄洪。
“承接”永定河洪水的，是处于中下游的永定河泛区，经研判启用。永定河泛区是永定河流域防洪工程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98处国家蓄滞洪区之一，涉及河北省廊坊市广阳区、安次区、永清县，北京市大兴区和天津市武清区、北辰区。
为此，水利部发布消息称，已提前发出通知，要求河北省水利厅、天津市水务局督促地方提前做好人员转移安置、围堤隔堤巡查防守等泛区运用准备。运用前，永定河泛区人员已全部转移。
另一条发生大洪水的大清河所流经的涿州，成为此次灾情中的焦点。
自7月31日开始，河北涿州受灾情况加重，不少村民由于未及时转移面临危险。据官方通报，涿州已有超13万人受灾。
8月3日，河北涿州，救援人员驾驶救生艇前往被困群众位置。新京报记者 陶冉 摄
河北省水利厅相关负责人接受央视采访时，用“水漫涿州”来形容。其表示，此次涿州降雨量非常大，全市平均降雨量在398毫米。
从地理信息可以看出，影响涿州的河流主要是北拒马河、大石河和小清河。7月31日11时，海河流域大清河水系拒马河张坊水文站流量涨至1610立方米每秒，依据水利部《全国主要江河洪水编号规定》，编号为“大清河2023年第1号洪水”。7月31日22时，大清河北支张坊站洪峰流量更是达到6200立方米每秒。据央视报道，拒马河洪峰流量达到了4020立方米每秒；大石河漫堤时流量3100立方米每秒，为五十年一遇。两河水量叠加，流量可想而知。
这些数据是什么概念呢？今年8月4日，黄河三门峡的流量仅为1130立方米每秒，位于重庆的长江寸滩水文站，测得的流量为13700立方米每秒。涌入涿州的水量，远超雨季黄河流量，接近雨季长江中上游来水量的一半。这并非是一条常年枯水的华北小河道能承受的。
对此，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副总工程师程晓陶表示，此次降雨主要影响涿州的北拒马河。超大水流是形成涿州洪水的根本，而地势特征则加剧了洪水形势。程晓陶介绍，从上游山区到涿州的平原地带，中间没有过渡带。“这样的地势会导致流量越大，流速越大。水流从山区进入平原后，河道变得平缓，同样的流量下，流速一低，水位就会抬高，这也是涿州的水特别深的一个原因。”
8月3日，涿州107国道附近，救援人员接到救援任务后，出发前往被困群众区域。新京报记者 陶冉 摄
蓄滞洪区这张“底牌”怎么打？
洪水来袭时，水库、堤防、河道等，通常会被视作前置屏障。但这些屏障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为了应对超预期的洪水来袭，将洪水“存蓄”到堤坝之外的区域，蓄滞洪区的设立必不可少。
此轮暴雨洪水中，京津冀多个蓄滞洪区相继启用。
7月31日，北京市第一次动用了1998年建成的滞洪水库蓄洪，最大限度发挥蓄洪调峰作用。
当日，水利部信息显示，海河流域永定河干支流、大清河北支拒马河、滹沱河和滏阳河支流等16条河流发生超警以上洪水。其中拒马河等4条河流发生超保证洪水，海河流域子牙河、永定河、大清河相继发生编号洪水，海河流域发生流域性较大洪水。
随后，子牙河水系大陆泽、宁晋泊蓄滞洪区及大清河水系小清河分洪区启用；兰沟洼、东淀、献县泛区、卫河共渠西蓄滞洪区和永定河泛区等蓄滞洪区相继启用。据河北日报消息，目前已陆续启用7处蓄滞洪区，完成转移群众84.74万人。
蓄滞洪区包括行洪区、分洪区、蓄洪区和滞洪区，是主要江河防洪工程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洪水发生时，为了减轻下游城市的压力，就要降低河道的洪峰流量。当水库不能够控制洪水，就要适时启用蓄滞洪区，以分蓄超额洪水，削减洪峰，最大程度地减轻洪水灾害的总体损失。
对于这些区域的选择原则，实际上更多体现的是“顺势而为”。
程晓陶解释，河道两岸并非都是高地，也会有一些地势较低的地区，过去只要涨水就容易被淹。随着人口增长，沿着河流筑起了堤坝，受淹概率大大降低。一些低洼地被开垦成农田，逐渐形成村落。
在历史上，这些分洪过程可能是天然形成的。程晓陶说，从前发大洪水的时候，一些区域可能也会被淹没，但现在成为了蓄滞洪区。数据显示，我国一共设置了98处国家蓄滞洪区，其中海河流域共28处。
对于蓄滞洪区何时启用，也有着严格的标准。
蓄滞洪区一方面具有巨大的分蓄洪“威力”，同时它又是区内居民赖以生存的家园。只有当水位、流量或工程情况达到蓄滞洪区启用条件时，按照调度权限，相应防汛抗旱指挥机构下达启用命令，由蓄滞洪区属地政府组织实施。
海河流域由国家防总调度的蓄滞洪区有6处，分别为小清河分洪区、东淀、文安洼、贾口洼、团泊洼、恩县洼，其余22处由所在省级或市级防汛抗旱指挥机构调度。
近日，水利部部长李国英在海河流域洪水防御会商时指出，蓄滞洪区是防御大洪水的一张“底牌”，务必树牢底线思维、极限思维，一旦符合条件就要果断启用蓄滞洪区，确保“分得进、蓄得住、排得出、人安全”。
防洪工程如何提升？
在程晓陶看来，蓄滞洪区的运用是在流域的尺度做统筹考虑，一般来讲，蓄滞洪区的有效性是对下游而言。对于蓄滞洪区在此次海河流域洪水中发挥的作用，他认为目前来看还是可以的，“对于蓄滞洪区的运用也都是在正常的防洪方案里，这么大的洪水要想蓄滞洪区不被淹，那是不太可能的。”
受访专家同时认为，对于防洪工程的建设管理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一位水利工程专家向记者表示，当前蓄滞洪区存在被占用的问题。“它不能完全发挥作用是因为有的区域被占掉了，里边聚集了产业、人口，本来设置蓄滞洪区是为了减少损失，现在反倒是蓄滞洪区一旦启用，损失同样也很大。”
程晓陶提出，目前蓄滞洪区建设处于一个滞后状态。近20年快速的城镇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怎么保障城市的安全，更多的钱花在供水、道路、供电、供气、通信上面。“从近些年情况看，洪水灾害造成的损失主要在中小河流上面，而不是大江大河了。”程晓陶指出，对中小河流的治理目前还集中在重点河段上，谈不上以流域为单元进行治理。
他表示，这次造成涿州严重水灾是因为拒马河，它就属于中小河流。因此，需要从流域整体来考虑，给予中小河流整治更多的关注和投入。“现在水利部也已经在提这些要求了，以流域为单元进行整体考虑，不是像原来那样考虑单个河流的重点河段，所以它是一个逐步改进的过程。”
上述不愿具名的专家指出，从深层次看，如何做好水资源管理利用是一个重要的关联问题，由于管水用水存在问题，不少河道干枯被侵占，便形成隐患。他强调，水利工程不仅要建好，还要管好。
当前海河流域最大的风险点位，程晓陶认为主要还在河北。“水进了平原以后，流速就变得很慢，通过调蓄洪水，可以减轻下游天津的压力。此外，河北境内的部分河流已经开辟了新的入海通道，并不是只能走天津了。”他说。
新京报记者 行海洋 吴婷婷
编辑 白爽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