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提振消费”成为发展经济的高频词。前段时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出现了一个更具分量的新提法——“坚持内需主导”，并且被放在明年八大重点任务的首位。在此背景下，浙江省委经济工作会议则提出“持续扩大内需、优化供给”“统筹‘投资稳量提质和消费转型升级’，拓展内需增长空间”等战术打法。

从强调“提振消费”到置顶“内需主导”，这一变化标志着，在未来，消费不再只是刺激经济的政策工具，更是一个关乎长期战略的“主引擎”。而在其背后，有着深刻的战略考量。

在湖州东部汽车城产业园，不少市民前来咨询新能源汽车和汽车以旧换新优惠补贴政策图源：潮新闻客户端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将社会总生产划分为“生产生产资料”和“生产消费资料”两大部类，消费需求的规模和升级，直接决定着两大部类之间交换能否平衡，进而牵引着整个经济体系。如果消费不畅，大量商品堆积，社会再生产就会中断，而如果消费提速，则将直接影响生产和供给的速度，进而拉动整体经济进入高速循环。可以说，消费不仅是整个经济循环的“起点”，也是价值实现的“终点”。

“十四五”期间，我国消费主引擎和稳定器作用持续增强。2024年，消费对经济增长贡献率为44.5%。2025年前三季度，最终消费支出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更是达53.5%，拉动效应不断增强。但是，让消费成为驱动经济增长最稳定、最持久的力量，我们还要绵绵用力、久久为功。

纵观世界，一个经济体实现工业化、迈向现代化的过程，本质上就是从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转型的过程。

工业化初期，通常以投资扩张与资本积累为核心，资源向生产部门高度集中，而当基础物质需求趋于饱和后，经济的持续增长便需以消费型社会为新支点。美国在20世纪上半叶完成这一转型，实现了汽车、家电及文化产业的繁荣。如今美国作为全球第一大消费市场，其在国际经济中的话语权，并非仅仅源于“买得多”而已。由于进口与消费紧密关联，世界许多国家的经济都和美国市场深度绑定，这使得美国在相关双边谈判中一直拥有“买方优势”。

消费者在天津市滨海新区的一家超市选购商品 图源：新华社

当然，“置顶”内需，也基于对中国经济面临的国内外现实情况的清醒判断。当今世界，“小院高墙”、脱钩断链等逆全球化行径暗流涌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显著增强。像关税、制裁、出口管制等手段，早已成为美国政府挑起贸易战的惯用伎俩。而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国际市场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影响到一个行业的发展甚至整个经济预期。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必须以苦练内功来应对外部挑战”，正是基于当前新形势的战略考量。只有通过充分挖掘内需潜力，夯实经济发展根基，才能更好增强应对外部不确定性的能力。但“置顶”内需，绝非不要外需推动、关起门来自己搞，而是要更好发挥国内市场的引力作用，进一步放大参与国际竞争和合作的新优势。

从国内来看，经过40多年高速发展，中国已成为全球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生产大国”。然而，强大供给能力的另一面，是消费潜力尚未充分释放。2024年我国居民消费率为39.9%，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约10—30个百分点的差距。

这种“供强需弱”的失衡状态，极易引发一系列问题。一方面，强大的供给能力被挤压在相对有限的市场空间内，导致一些企业陷入低水平的价格战与同质化竞争，进而抑制了创新研发的动力和产业升级的空间。另一方面，消费率长期偏低也反映出国民收入分配、社会保障体系等领域仍有待完善，居民“能消费、敢消费”的后顾之忧尚未完全消除。

因此，“置顶”内需不仅是挖掘市场潜力，更是要打破低效竞争的恶性循环，从供需两侧协同发力，将14亿多人口、超4亿中等收入群体所蕴含的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切实转化为可持续的发展动能和竞争优势。

消费者在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蒙自市一店内选购、置换笔记本电脑图源：新华社

“置顶”内需，还有着深层次考量。民生连着消费、消费落脚民生，消费主导最终要落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愿望和期盼上，这也是我们党执政的初心所在。

老百姓敢不敢消费、能不能消费、愿不愿消费，直接反映出人们对经济温度的感知。比如，身边的市集、商超、夜市热辣滚烫，影院、演唱会、体育赛事人头攒动，都是生活愿景的生动注脚。

需要看到的是，当前，消费需求正从“有没有”转向“好不好”，从注重功能价值延伸到追求情绪价值。开一个盲盒、买一瓶“好运喷雾”、下单一次“树洞倾听”……这些新兴消费行为，反映出人们通过消费纾解压力、寻找慰藉的新趋势。

“置顶”内需主导，对文旅产业、文化产业发展等也是重要机遇和风口。近年来，从淄博烧烤到广德“三件套”，从“苏超”到“浙BA”，文旅热点此起彼伏，赛事经济、演唱会经济更为许多城市带来巨大流量。居民的消费需求得到“花式”满足的同时，各地消费市场活力也得到有效激活。

民生牵引发展、发展反哺民生，如何用民生牵引消费，带动经济良性循环成为“十五五”的重点。“十五五”规划建议里提到的数字经济、银发经济、低空经济等都将催生巨大的消费空间。

“浙BA·浙里潮集”图源：“浙江体育”微信公众号

扩大内需不能“虚”，要像重视生产一样重视消费。在笔者看来，抓消费也可以借鉴抓生产的思路和经验。比如，很多地方通过优化营商环境有力拉动了投资生产，同样可以通过完善城乡消费设施、优化政策环境、市场监管环境等方式营造促进消费的良好生态。又如，改革仍然是破解发展难题和困境的“关键一招”，可以从深化收入分配、社会保障等领域入手深化改革。

“十五五”规划建议中已经有了不少扩内需、促消费的制度性安排，包括增强居民消费能力、扩大优质消费品和服务供给、强化消费者权益保护等，着力在社会分配、供给适配、民生保障、发展预期等因素共同作用下，逐步而持续地释放消费潜能。

但需要注意的是，抓消费并不是否定生产投资的重要性，而是要更好发挥消费对生产、就业、投资的带动作用。比如，截至2024年底，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数达3.1亿，适老化改造、养老护理、旅居康养等产业还有庞大的市场潜力。又如，不少年轻人面临养娃的压力，对“托得起”“放心托”的高质量托育服务还有较大的需求。

与此同时，我们也要警惕，扩大内需不应陷入西方消费主义的异化陷阱。消费主义往往将消费与身份认同过度绑定，宣扬“拥有即幸福”“购物即精致”等观念，容易使人陷入“以物质定义价值”的误区，甚至导致过度消费与资源浪费，背离可持续发展理念。

我们所要促进的消费，应当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理性消费观——“取之有度，用之有节”“量入为出”“节用裕民”。促进消费不等于放任无序，而应在鼓励合理需求的同时，完善保障机制，维护公平、安全、有序的消费环境，始终指向人的全面发展与生活品质的提升。

一个强大而有韧性的国内市场，是我们应对风浪最坚实的保障。把发展的根基更深地植入国内需求之中，方能在风高浪急的全球市场中做到“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来源：浙江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