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4月23日深夜，济南火车站月台上霓虹闪烁，寒风裹着尘土钻进缝隙。不到两小时，昔日“混世魔王”张宗昌的命运就要在这里画上句号。

站台尽头，郑继成把帽檐压得很低，手心里那支点38左轮滚烫。谁也想不到，他和张宗昌同为北洋旧部，如今却要用枪口了结昔日上司。一声汽笛划破夜空，列车缓缓滑入站台，空气像瞬间凝固。

刺杀命令来自山东省主席韩复榘。表面上，韩复榘在张宗昌抵济时奉茶设宴，“张大帅辛苦”，言辞恭敬，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把这块烫手山芋扔进黄河。说到底，他怕张宗昌重拾旧部，掀翻自己的摊子。

消息传开，许多人惊讶：韩复榘与张宗昌无冤无仇，为何下此狠手？答案藏在四年前。1928年6月，皇姑屯炸声震动全国，张作霖被炸身亡。少帅张学良接班时，山东督办张宗昌已经在南方北伐军的炮火里节节败退，声名狼藉。

张作霖在世时，奉系军阀利益盘根错节，张宗昌靠着“老东家”撑腰，在山东可以胡作非为。张作霖一逝，靠山倾倒，张宗昌顿成孤家寡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年轻的张学良早就瞧不上这位以“狗肉将军”闻名的关内兵痞。

张宗昌急需救命稻草，他电请张学良允许率五万旧部退往关外。少帅冷淡回绝：关外不能收留“寄人篱下的土皇帝”。孤立无援之下，张宗昌将济南城拱手交给日军，以求自保。此举激怒了北方士绅，也让张学良彻底对他死心。

北伐军桂系名将白崇禧乘机猛攻，张宗昌兵败如山倒，只身逃往日本。那几年，他在东京、神户流连酒馆赌场，靠骗赌客度日，却始终念念不忘山东那一亩三分地。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国内时局再度混乱，他判断机会来了。

不可忽视的是，1932年2月蒋介石远在南京忙于围剿红军，无暇顾北方；张学良则在北平处理“东三省善后”，注意力分散。张宗昌自认为天时俱备，便托日本浪人牵线，请求回国“调停时局”。日方乐见其搅局，自然推波助澜。

韩复榘收到南京政府电令：“安抚张宗昌，以观后效。”字面上是安抚，实际是让他“看牢”这尊活佛。韩复榘心里明白，留着张宗昌就像在仓库里存几箱硝铵，随时可能爆炸。于是他以“共商北方军务”为名电邀张宗昌到济南。

3月初，张宗昌带着十余名随从抵济，宴席上一再自称“老子这回只想助韩主席坐稳江山”。韩复榘笑呵呵，暗地却把他安置在交通便利、又易监视的火车站旁旅馆，连枪支都以“保管”为由收走。张宗昌却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即将东山再起。

4月下旬，张学良突然拍发一封急电：“奉母命，速返北平。”电文极短，却点破了关键——张学良不想让张宗昌长期滞留山东。电报被韩复榘军警截获，他顿觉形势紧迫：若让张宗昌离济，日后再想下手就难如登天。

“拖不得了，今晚动手。”韩复榘拍案决定，随即找来郑继成。郑家在潍县曾被张宗昌敲诈，家破人亡，郑继成对张痛恨入骨。韩复榘只说了一句：“旧账现在可以算了。”郑继成默默点头，领命而去。

4月23日深夜，张宗昌走进站台，仆从低声道：“大帅，北平来电，夫人盼您早归。”张宗昌抖抖长袍：“走，上车！韩某若是不服，改日再议。”话音刚落，几声枪响短促炸裂，张宗昌应声倒下，帽子滚到铁轨旁，鲜血渗进枕木。

枪声惊动站内宪兵，郑继成被当场擒住。审讯时，他面无惧色：“为乡亲泄恨，无悔。”官方结案词写得波澜不惊，背后却隐藏着韩复榘的刀笔、张学良的催命电、日军的暗中推手，层层交错，彼此利用，才成就了这场血案。

值得一提的是，张宗昌身后并无厚葬，灵柩匆匆运回北平。张学良“电唁张府，痛悼先辈旧臣”，却未出席葬礼。韩复榘则以“缉拿凶犯”自居，既稳住南京，也堵住各方悠悠之口，算是甩掉了一块心病。

从表面看，一纸电报夺人性命似乎残酷；但在军阀混战的时代，话语、情报、态度都是致命武器。张学良的几句话触动了韩复榘最敏感的神经，“去留之间”立刻变成“生死之间”。张宗昌多年横行，最终倒在自己最熟悉的山东土地上，这种反讽令人唏嘘。

乱世里，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枪声落定，济南火车站的夜色依旧刺骨——只是再没有“混世魔王”张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