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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像。
杨过太像他父亲杨康了。
同一部电视剧里似乎从来没让同一演员演杨康和杨过父子。不同的电视剧也难见到这样的情况。76版、83版、94版《射雕》里的杨康分别是梁小龙(火云邪神)、苗侨伟和罗嘉良扮演,83年和95版《神雕》的杨过分别是刘德华和古天乐扮演。
观众感受不到他们二人有多像。
实际上,他们很像。
郭靖和黄蓉遇到十二三岁时的杨过时,就发现了这种相似性。“郭靖眼见那少年有些面善,一时却想不起像谁,”“黄蓉见了他脸上的狡猾惫懒神情,总觉他跟那人甚为相似,”“原来黄蓉见这少年容貌与杨康实在相像,……”。
后来傻姑第一次见到杨过,“烛光之下,看来宛然是他父亲杨康。”这次是在烛光下看的。“傻姑见他太像杨康,总是害怕”,这是在其他时候看的,包括白天。可见这种相似感不是因为烛光昏暗导致的滤镜效应,而是二者真的像。
连黄药师也说向:“你果然与你父甚是相像。”
后来杨过想从傻姑那里套话:“有一个人相貌和我一模一样,那是谁?”傻姑道:“啊,那是杨兄弟。”
杨过和杨康如此相似,必然给黄蓉带来强烈的的不适、提防与疏离。如果杨过像穆念慈,而不是杨康,就不会有这种视觉冲击,黄蓉对杨过的厌憎会削弱很多。眼前站着一个小杨康,这种视觉冲击比“杨过是杨康儿子”这个理性认识造成的冲击强太多了。
当年杨康多次差点害死郭靖和黄蓉。丐帮大会,二人至少两次接近死亡。
杨康和欧阳锋一起谋杀了江南五怪,然后杨康献计,放走柯镇恶,伪造现场,栽赃黄老邪,挑拨郭靖和黄蓉黄老邪的关系,挑拨洪七公一灯大师和黄老邪的关系。
嘉兴烟雨楼,杨康设计联合当地宋朝官兵围剿郭靖、黄蓉、柯镇恶、全真派、黄药师等人,配合欧阳锋的毒蛇阵,差点把他们包了饺子。众人费尽周折才逃脱。
这些计策过于歹毒,黄蓉回想起来都会毛骨悚然。现在眼前站着一个酷似杨康的人,这心理阴影真的太大了。
柯镇恶就感觉不到这种视觉冲击,因为他是瞎子,既没见过杨康,也看不到杨过的脸。
(眼不见,心不烦)
很快发生的一件事升级了黄蓉对杨过的厌憎:杨过因为蟋蟀被郭芙踩死而打了郭芙一耳光。由于郭芙故意隐瞒了她先踩死杨过蟋蟀的事实,黄蓉自然以为杨过无端殴打郭芙。在黄蓉看来,就是当年杨康迫害黄蓉的2.0版。而且,这事还是在自己好心收留杨过之后发生的,她自然怀疑杨过继承了他爹的人品,至少继承了一部分。
黄蓉可能自己都没有打过郭芙的脸。换是你,自己从来没舍得打脸的独生女,被其他孩子抽了一耳光,这是什么感受?而且他爹以前还多次要杀了自己和自己的配偶,他还和他爹长一个样。
(黄蓉初见杨过时,应该只是比这个年纪略大,30刚出头,而不是大部分射雕电视剧里的中年妇人,那应该是郭襄长大后的黄蓉)
黄蓉隐忍了,没有责备杨过。但内心的厌恶感必然是不可遏制地升级。
接着郭靖收杨过、郭芙、大小武四人为徒。郭靖正要亲授武功口诀时,“黄蓉见杨过低头出神,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之色,依稀是杨康当年的模样,不禁心中生憎,”
这次黄蓉突然观察他,根本的起因是内心的厌恶升级以及担忧杨过学了武功后反噬自己。
黄蓉想的是:“他父亲虽非我亲手所杀,但也可说死在我的手里,莫养虎为患,将来成为一个大大的祸胎。”于是她“心念微动,己有计较”。
黄蓉建议由她教授杨过,但却只教他读书,不传授他武功,希望他正心术,远奸邪。后来杨过遇到程英时,心中感激黄蓉教他读书写字,让自己有能力分辨书法的美丑。但在桃花岛时,杨过对于黄蓉不教武功是不满的。
教授文化课也让黄蓉厌烦,因为杨过太过聪明,总是对书中的内容有疑问,不断提问。但黄蓉却经常想:“此人聪明才智似不在我下,如果他为人和他爹爹一般,再学了武功,将来为祸不小,不如让他学文,习了圣贤之说,于己于人都有好处。”
事实上,杨过虽然没有遗传杨康的歹毒为人,却遗传了杨康风流轻浮的性格。陆无双的痛苦和公孙绿萼的死是他造成的(他没有调戏程英,所以程英的痛苦怪不到他头上)。他虽然没有挑逗郭襄,但他与郭襄的交往,却是郭襄人生悲剧的直接起因。
黄蓉费尽心机教育杨过。不幸的是,杨过却已先拜了疯癫的欧阳锋为义父,学了蛤蟆功,并在与大小武打斗时施展出来,把小武打晕。
这直接捅了柯镇恶的肺管子。柯镇恶最大的仇人就是杨康和欧阳锋。杨康死了,活着的最大仇人就是欧阳锋。现在杨康的儿子杨过学了欧阳锋的蛤蟆功,这双重buff把柯镇恶的愤怒和伤心推到了极端。
出了这事,黄蓉的头都大了,感觉自己完全兜不住了。
幸好郭靖及时接手解决问题。他先是立即解除他和杨过的师徒关系,让他重新称自己为郭伯伯。毕竟他学了杀害自己五个师父的仇人的武功。然后他宣布要把杨过送到全真派。
郭靖提出这个计划时,黄蓉没有一句挽留,此时的她心中,杨过就是潜在的毒蛇猛兽,随时有可能露出毒牙或獠牙。
即使黄蓉对这些事都不放在心上,她还有一道坎迈不过去:杨康是死在他手里的。虽然她没有亲手杀了杨康,但正是她站出来引导傻姑把欧阳克死于杨康之手的事实告诉欧阳锋,直接把杨康置于死地。
杨康用九阴白骨爪袭击黄蓉,黄蓉故意不避开,只稍微挪动,让杨康的手打在软猬甲上面,杨康的手被刺破,沾染了上面的毒血(黄蓉当时并未意识到软猬甲上有毒血,只是要让杨康吃点苦头,直到杨康中毒后才意识到软猬甲染了毒血),惨死在铁枪庙。
所以黄蓉想的是“他父亲虽非我亲手所杀,但也可说死在我的手里”。
这件事的责任当然在杨康。但黄蓉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杨过这些事?因为人的本性:即使自己父母十恶不赦,自己也天然仇恨杀父杀母之人,哪怕是父母先下杀手然后被反杀。
杨过也很明显地感知到了黄蓉对自己的疏离与猜忌:“又觉郭靖虽然待己甚是亲厚,黄蓉却颇有疏忌之意”。
所以,在去终南山的路上,郭靖说“数年之后,我再来接你回桃花岛。”之后,杨过立即回答:“我这一辈于永远不回桃花岛啦。”
郭靖没想到他这么决绝,隔了半晌才问:“你生郭伯母的气么?”杨过道:“侄儿哪里敢?只是侄儿惹郭伯母生气罢啦。”
连郭靖这么迟钝的人,都感觉到杨过不想回桃花岛是因为黄蓉的排斥,而不是大小武和郭芙,也不是与他“爸爸”欧阳锋不共戴天的柯镇恶。在他看来,他与其他人的矛盾都有可能消除,但唯独不能被黄蓉真心接纳。
他甚至根据黄蓉对自己的疏离猜忌态度,推测隐情,猜测自己父亲的死与郭靖黄蓉有关联。在终南山脚,他忍不住大声问郭靖:“我爹爹是你跟郭伯母害死的,是不是?”
这个提问刺痛了郭靖的心,也激怒了郭靖。然而,郭靖他没法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怒而掌击石碑。
后来杨过成为大侠,得知自己父亲是害人不成终害己,对自己父亲的奸恶深感痛苦和惭愧。也终于明白了黄蓉为何对自己始终提防顾忌,却又不能说出真相。
“杨过回思自识得郭靖夫妇以来诸般情事,暗想黄蓉所以对自己始终提防顾忌,过去许多误会别扭,皆是由斯种因。”
但他内心深处也依旧不可能和黄蓉亲近。因为,“若无父亲,己身从何而来?”
他的父亲给他带来了无数烦恼,但他依然是自己的父亲。他的母亲穆念慈,深知父亲的奸恶,却在死前要他把她的遗骨带到嘉兴,与父亲合葬。
杨康可以不认生父,因为他邪。杨过却不能不认生父,因为他善。
这是一个无法消解的矛盾。当杨过还没彻底走上正道时,他在理智和情感上都不会原谅杀他父亲的人。当杨过成为正人君子和大侠时,他对父亲的生育之恩的感念依然会让自己不能在感情上去亲近杀父之人。
他倒是可以真的和郭靖亲近,因为郭靖与他父亲的死没有关系。
黄蓉当然知道,因为杨康死在她手里,她和杨过之间始终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她会感激杨过多次舍命相救,最终也完全接纳了杨过。但是,杨康死于她手中,是杨过一生中永远无法完全打开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