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山泊好汉云集之前,宋江杀的第一个人,不是强盗,也不是仇敌,而是个唱小曲的姑娘——阎婆惜。
阎婆惜原是本地恶霸阎老道的女儿,自幼习唱,模样还算周正。后来阎老道进了监,家中无依,阎婆惜便跟着母亲阎婆寄人篱下,住进了宋江父亲的宅子。宋江见她姿色可人,便收做了外室。
这事儿说起来也没啥稀奇:宋江那会儿三十好几,官做到了押司,虽无正妻,但钱有,权也有,身边有个唱曲的陪陪,也算风雅事一桩。更何况阎婆惜是外室,不是正妻,不走礼法,只讲个你情我愿。
宋江这个人,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松弛的。
对钱松弛。《水浒》里写得清清楚楚:“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典型的黑脸版哆啦A梦,不是给人掏腰包,就是给人送饭吃。
对女人也松弛。阎婆惜和他同僚张文远眉来眼去,宋江知道后竟然说:“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你看他多大度,甚至都不吵一架。
但你要因此觉得宋江好性儿、是个“好好先生”,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之所以花钱豪爽,是因为这些钱能换来人脉、名声与安全感。古人云:“做公人的,哪个猫儿不吃腥?”宋江吃得腥,也装得干净。他的“及时雨”不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是用银子砸出来的面子。
而他之所以对女人宽容,则是因为他并不在乎女人。他看重的是权势、名声,还有那层“人面”的体面。
所以,真正触动宋江底线的,从来不是钱,也不是情,而是名声和前程。
一开始,阎婆惜向宋江提出三条:一,要还她自由,别再缠着她;二,别追讨之前花的钱;三,给她一百两黄金作“青春损失费”。前两条,宋江二话不说答应了。就连第三条,他虽然一惊,但也硬着头皮答应三日内去变卖家产,给她凑钱。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宋江不过就是一个大气点的前男友,吃点亏而已。
但阎婆惜说错了一个字,也就是她这一句“我去县里告你私通晁盖”,彻底捅破了宋江的防线。
告他?告他是通匪?
阎婆惜或许不知道,宋江在清河县是个什么人——一边是押司,吃皇粮,管人命;一边是绿林的靠山,贩卖消息,递送情报。他在白道和黑道之间周旋多年,全靠的就是一个“公正清廉”的好名声,一张“忠义侠义”的脸皮。说难听点,他就是个披着公服的地下联系人。
你可以骂他矮黑,可以笑他没武艺,但千万别碰他名声的瓷。
宋江平时花钱讲义气,做人讲情面,都是为了营造一个“及时雨”的形象。但这形象,一旦破了,不仅押司的饭碗砸了,命都可能没了。
阎婆惜不知道这个底线。她以为宋江对她大方是因为爱,以为宋江不追究她出轨是窝囊,却从来没想过,宋江留她一命,是因为她还没碰到那个“不该碰的点”。
而她偏偏踩上了。
那天夜里,阎婆惜执意索金,口气愈发嚣张:“你若不依,我明日就去县里,告你勾结晁盖劫生辰纲。”宋江再怎么冷静,也瞬间血涌上头。他知道,这不是威胁,这是定时炸弹。
他试图息事宁人,求她:“我自去取金来与你,你只休要胡说。”可阎婆惜不依不饶,还当面念出那封“通匪”书信,连带拿出宋江私密信物“青面兽”玉牌。她不是在谈判,她在亮剑。
宋江被逼入绝境,一念之差,拔刀相向。
“阎婆惜叫救时,宋江一刀,正中咽喉,鲜血迸流,死尸倒在床上。”——这是《水浒传》中最冷酷也最干脆的一刀。
杀了阎婆惜后,宋江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很快做了“公关”处理。知县包庇、县吏捂嘴,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没人说宋江半句不是,连阎婆都只能含泪认命。
这才是真正的宋江:他不是“好人”,也不是“恶人”,而是那个最懂得权力规则、最清楚自己能舍什么、不能舍什么的“人精”。
而阎婆惜死得不冤,她输在不懂游戏规则,以为可以威胁一个靠名声吃饭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手握的不是筹码,而是炸药。
她也不知道,从她翻出那封信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是个死人。
从那晚起,“及时雨”宋江的人设开始崩塌。他不再只是个仗义疏财的黑脸押司,而是一个有血、有泪、有谋、有狠的江湖人。
而阎婆惜,成了这个人设变化的第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