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4月,杜聿明旧病复发住进首都医院,并于1981年5月7日辞世,享年七十七岁。
杜聿明被俘时是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兼前进指挥部主任,文强被俘时是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代参谋长,杜聿明病危,已经在全国政协文史专员办公室再作同事的文强自然要去探望,于是就有了杜聿明的“托付”之言:“我妻秀清比我大两岁,明年就是80高龄了。桂庭、镜如是我的同期老友,你与庭笈也是我的老友、老同事,当然还有众多的黄埔同学,希望如同我在世一样,多多地照顾她、看看她。”
文强在《弥留时的杜聿明》(刊发于全国政协回忆录专刊《纵横》2005年第8期,应该是文强遗稿)一文中回忆,杜聿明临终前将夫人托付给四个中将级别的老友照顾,还专门提到了宋希濂并表示关切,至于他为何不提与他同在淮海战役被俘的黄维,那就是一个比较深沉的问题了。
如果不是在淮海战役中被俘,他肯定不可能如此长寿——被俘前,他已经身患五种结核,老蒋却坚决不允许他休息,更不允许他出国治病,但是装病的陈诚,却能从东北全身而退。
杜聿明被俘前已经不能长时间坐着开会,坐汽车也要在后腰上塞一个垫子,比他身体“好”些的黄维,也在《我在功德林的改造生活》中承认:“除了我以外,杜聿明、康泽、文强,以及杜建时、范汉杰、徐远举这些人,都先后患有严重的结核病或其他严重的疾病,他们都和我一样,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治疗。假如我仍旧在旧军队里,得了病就得离职回家。我黄某人的家底并不算厚,经济力量毕竟有限,即使典当一空,恐怕也未必能支付得起医治10年的那一笔数量可观的医疗费用。”
杜聿明和黄维在蒋系军官中都属于比较“穷”的,1932年1月间的杜聿明甚至连给女儿 杜致礼买油炸臭豆腐的钱都拿不出来,沈醉在《人鬼之间·国民党高级将领的另面人生》中回忆:“当时一块油炸臭豆腐虽然只要两个铜板,但杜聿明掏遍所有的口袋也只掏出一个铜板来。连这两个铜板就可买一块儿的东西他都没法子满足爱女的要求,而引得她嚎啕大哭,赖着不肯走。杜聿明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强把孩子抱了回去。”
陈诚没有什么大病,却能以治病为由脱离战场,杜聿明有些不太相信,就亲自登门探视,还将探视过程写进了《我在辽沈战役中所见之国民党高层百态》:“我见陈诚满面红光,不像个病人。我当时想,陈诚真是被吓倒的,当然他病是有的,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急病。”
杜聿明被俘也算因祸得福,他要是逃出淮海战场,即使不被老蒋问责关进大牢,也会一撸到底半失业,以他的“家底”,吃饭都是个问题,就更别提用进口药治病了。
杜聿明1959年特赦后担任了全国政协文史专员、第四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五届全国政协常委、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军事组副组长,享受副部级待遇,这个级别,他在老蒋那里再熬一辈子可能也达不到。
杜聿明已年过古稀,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结发妻子曹秀清,所以才有让四位老友多加照拂,但是可能有读者看了有点不明白:镜如是原第十七兵团中将司令官侯镜如,庭笈是原四十九军中将军长郑庭笈,侯镜如是起义将领,跟杜聿明同为黄埔一期,郑庭笈是黄埔五期,但跟杜聿明同在1959年第一批特赦,杜聿明另一个黄埔同期老友桂庭又是谁?为何杜聿明弥留之际还要特别提到他?
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都知道,过去的人都有名有字:杜聿明字光亭,文强字念观,郑庭笈字竹斋,王耀武字佐民,黄维原字悟我,后字培我,杜聿明说的“桂庭”,就是在长春放下武器的东北“剿总”副总司令郑洞国。
郑洞国字桂庭,跟杜聿明在黄埔一期是同学,在“东北保安司令部”,杜是总司令,郑是中将副总司令,后来该司令部被陈诚撤销,所以杜、郑二人对陈诚都没有什么好感。
郑洞国以起义将领身份当了新中国水利部参事、国防委员会的委员,多次到战犯管理所探视杜聿明等“黄埔同学”,所以杜聿明在临终前将夫人托付给郑洞国等四位中将照顾,也就可以理解了。
杜聿明并没有说让宋希濂也像郑洞国、文强、郑庭笈、侯镜如一样照顾曹秀清,但是对原川湘鄂边区绥靖公署中将主任宋希濂,他还是比较关心的:“荫国兄在美与台湾某报打官司,我看是不必要的。他是我们思想改造中属于优秀的一个,他绝不会生活在那么腐臭的资本主义国家。我知道他到港、到旧金山、纽约等地,见到了不少的黄埔同学,为统一祖国大业一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桂庭、镜如兄等也是了解的,我希望他载誉而归。”
宋希濂字荫国,1980年赴美探亲后就定居美国,杜聿明一直希望他能回来,以至于临终前仍念念不忘,可见这两位黄埔同学、功德林同学、文史专员办公室同事的感情之深。
杜聿明和文强交情极深,杜聿明在东北当保安司令长官的时候,文强就是保安司令部督查处长,杜聿明调到徐州,又把文强从长沙“绥署”办公室中将主任的位置上调到淮海,然后兄弟二人双双被俘,又在山东和北京共同度过了十年学习生涯。
杜聿明十年学习期满“毕业”,跟他同为黄埔一期生的黄维,则跟黄埔四期的文强一样,都学了二十六年半,文强特赦后努力工作,写了很多回忆文章,而黄维则一心研究他的“永动机”,不但跟老同学、老“战友”疏于来往,跟夫人的关系似乎也不太好。
通过杜聿明临终遗言,把夫人托付给四个中将老友照顾,对宋希濂也念念不忘,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却对跟自己同岁同期的黄维只字不提,这六位原中将之间的微妙关系,您看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