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长河(国际问题学者)
英国历史上诞生了诸多享誉世界的文学巨匠,从文艺复兴的人文关怀到维多利亚的百花齐放,从新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再到现代主义,可谓灿若星辰。世界读书日前夕,笔者走访了莎士比亚、狄更斯、奥斯汀、济慈等诸多文学巨匠的故居,发现这些地方门庭若市,游客中既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青少年学生,更有一家几口携手同游的。他们或许未曾通读《哈姆雷特》或《傲慢与偏见》,却仍愿在斑驳的石墙、古老书桌、泛黄的手稿前驻足。这一现象的背后,不仅是文学的魅力,更折射出英国人对历史、文化认同的深层追寻,以及现代社会对名人遗产的多元消费方式。
英国文学巨匠的故居,本质上是历史与文化的物质载体。它们不仅是建筑实体,更是时代精神的浓缩。例如,莎士比亚故居所在的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小镇,完整保留了都铎王朝的建筑风格:倾斜的木梁、菱形玻璃窗、石板街道,仿佛将游客带回16世纪的英格兰。故居内陈列的莎士比亚幼年睡床、家族纹章,甚至墙壁上19世纪游客的刻名痕迹,都成为串联伊丽莎白时代与当代的“时间胶囊”——这种沉浸式体验,让历史不再是教科书中的抽象概念,而是可触摸、可感知的存在。
在英国人的旅游地图上,文学故居早已超越“文化景点”的范畴,成为兼具休闲功能的精神驿站。位于伦敦西北部的济慈故居便是一个典型:其花园被精心打理成英式庭院,紫藤缠绕的凉亭下常有游客静坐读书,玫瑰丛旁的家庭野餐则充满生活气息。这种设计模糊了博物馆与公园的界限,让故居既是文化场所,亦是都市人逃离喧嚣的“第三空间”。类似的“休闲化”趋势在简·奥斯汀的纪念活动中尤为突出。英格兰乔顿村的奥斯汀故居开辟了“《傲慢与偏见》主题市集”,手工蕾丝书签与仿古茶具的摊位前总是人头攒动。这些活动弱化了学术门槛,转而以娱乐性和互动性吸引大众——即便未读过奥斯汀的小说,游客仍能在市集中感受19世纪英国乡村的社交文化。
此外,故居的地理位置往往与自然景观深度融合。例如,勃朗特姐妹的霍沃斯故居坐落于约克郡荒原,游客参观完《呼啸山庄》的手稿后,可直接徒步至小说中描绘的石南丛与悬崖,将文学想象转化为视觉体验。这种“文本—景观”的联动,满足了现代人对“诗意栖居”的向往。
让游客沉浸式互动是另一个卖点。在莎士比亚故居博物馆,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莎翁名剧的经典片段。影视与社交媒体的推波助澜亦不可忽视。BBC改编的《傲慢与偏见》让查茨沃斯庄园(达西庄园原型)游客暴涨;TikTok上“#KeatsHouse”标签下的短视频累计播放超百万次,济慈写给芬妮·布朗的情书片段被配上流行音乐,成为年轻人打卡的“浪漫圣地”。大众文化将文学遗产转化为视觉奇观,故居则顺势成为“网红经济”的受益者。
值得注意的是,纪念活动的“事件营销”进一步放大了名人效应。今年,简·奥斯汀曾住过的温彻斯特公寓首次向公众开放,同期推出的“奥斯汀文学艺术节”集结了戏剧演出、学术讲座与文创市集,将作家IP的价值开发到极致。这类活动不仅吸引书迷,更通过媒体曝光制造社会话题,使故居参观成为一种文化时尚。
对英国人而言,文学故居的游览行为暗含对本土文化身份的确认。莎士比亚被称为“国家灵魂的代言人”,其故居的游客留言簿上常见“为英国骄傲”的感慨;狄更斯博物馆的展览刻意强调他对贫民窟儿童的关注,将其塑造为“社会良知的象征”,呼应了当代英国人对公平正义的价值追求。
英国人热衷探访文豪故居的现象,本质是历史情怀、休闲需求、名人消费与文化认同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些空间既是时光机,也是游乐园;既是朝圣地,也是社交场。当游客在济慈的花园里拍下一张照片,或在狄更斯的书桌前模仿写作姿势时,他们参与的不仅是一场文化仪式,更是一种跨越时空的情感共鸣。对英国人来说,当一个人仍愿走进这些故居,他便仍未放弃对历史的好奇、对美的感知,以及对“何为英国精神”的永恒追问。